《芬妮與亞歷山大》:倒吃甘蔗的觀影經驗

汪瑩(電影工作者、影評人)

《芬妮和亞歷山大》說的是三幢房子和一個家族的故事。

片子啟幕時,柏格曼先讓我們看到亞歷山大祖母海蓮娜的家。那是一個吊燈、古玩、家具、油畫以及各種色彩充斥的老房子。時值1907年的耶誕前夕,佳節為原本輝煌璀璨的廳堂又加添了無數的花叢和燭光,閃亮的餐具和排列有致的菜餚顯示屋主不但生活富裕,其品味也相當的高雅。

在這樣一個到處洋溢著藝術氣息的屋子裡,小主人翁亞歷山大被引介出來。他蜷縮屋角,若無其事的把玩著一幕紙人戲。小舞台上的公主、王子、大臣、劍客被他搬來撥去,輕鬆熟練的樣子,和爾後柏格曼將艾克達家族的各個分子調遣於股掌之間,實出一轍。戲劇的特徵,見諸於海蓮娜家中的,還有居者的身分。亞歷山大的父親奧斯卡,就是艾家祖傳劇院的經理人。他的演技雖不如妻子愛蜜莉精湛,卻常忍不住要上台去客串一番。耶誕晚宴後,艾家主僕上下一氣,手牽著手在餐廳內載歌載舞的一幕,更是明顯的把海蓮娜的家當做舞台來運用。

不久,奧斯卡因病辭世。不過他的靈魂以其生前的形貌,還常在自家徘徊,有時甚至和母親促膝談心, 一談就是大半夜。柏格曼處理這些靈異現象,態度極為平和自然。初時他還點出了亞歷山大的惶惑,久之,連孩子對亡父混跡活人之中,也不以為意了。生和死既是一個可以同時放在舞台上來探討的題目,那麼生和死並存在一個戲劇世家裡,又何足為奇?

 

愛蜜莉改嫁之後,亞歷山大兄妹從一個紛鬧多彩的世界裡,剎時跌進了陰冷的黑白之中。柏格曼鏡頭中的主教公館,建築固然只有黑白二色,建築裡的人,內心和他們的衣著一樣,也只知道用黑白二分法,來界定世間的一切。處在如此肅殺冷峻的環境裡,亞歷山大便以編織故事來打發時日。一場他對著女廚師 (由柏格曼班底女伶之一:哈瑞安得遜飾演)講述堡中幽靈屢現的戲,導演在全無燈光與配樂的助力下,依然創造了影史上令人戰慄的光天白日恐怖。

閒話隨後傳到了主教的耳朵裡。他把愛蜜莉和亞歷山大一起叫進神的殿堂,以宗教特有的邏輯和權威,逐次的剝開了後者心頭的秘密。亞歷山大在母親的懇求和主教的折磨雙重壓力下,最後只得俯首認罪。柏格曼處理這一幕道德審判,唯其是那樣的理性,而進逼的節奏又掌握得如此精準,才讓人深深的感到,宗教實在是扼殺人類想像力最可怕的劊子手。

 

《芬》片的第三段發生在猶太古董商伊薩克賈科比的家中。這時,亞歷山大兄妹剛從主教公館像行李一般的被偷運出來,在此窩藏。由於停留兼具隱秘和暫時兩種特性,亞歷山大便樂得在賈家的倉庫裡消磨時間。庫房中,各色玩物雜陳。懂得魔術的賈家父子,既能叫塑像點頭,也能叫木偶起舞。亞歷山大禁不住誘惑,跟著伊史梅爾學了一套粗淺的心電感應術,用在病危的主教身上,居然把他的床給點燃起來。這一段,魔術本身並無新奇之處,但柏格曼在它來前既不給任何暗示,走時又如過眼雲煙, 因此造成觀眾隨時期待它發生的懸慮感,才是趣味之所在。

綜言之,《芬》片中的三幢房子,分別代表了戲劇,宗教和魔術。這三樣東西,其實也是大師一生事業的總結。和他以往的作品相較,《芬妮和亞歷山大》無疑最為華麗浪漫。前段畫面鮮麗清澄,美得叫人動容,但這時因有過多的血緣、姻親、主僕、朋友和情人關係,需要交代,戲難免零散了。中段之後,孤高冷傲、狹隘暴虐的人物相繼登場,電影才開始慢慢聚焦。換言之,188分鐘的《芬》片後2/3都很緊湊吸睛。所以請耐住性子,這絕對是一次倒吃甘蔗的難忘經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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