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:2012/07/18(三)11:00
地點:新光影城
出席:楊力州(導演)
紀錄:
陳慧瑄 / 攝影:張文馨

影人致意

主持人:熱烈掌聲歡迎導演!

楊力州(導演):

哈囉,好高興這麼早還有這麼多朋友來看紀錄片!這幾年我一直在拍老人,我覺得這議題很重要,因為沒有意外的話,我們都會變老,老人所碰到的所有困境、快樂的事情,不就都是我們會碰到的嗎。趁我現在還有體力,我想去拍老人的故事。久遠一點的脈絡,我在07年拍了《水蜜桃阿嬤》,在電視上播放,引起蠻大的紛擾,結果有一陣子都沒有再拍片。後來跟著運動員林義傑,去做北極的紀錄,我們走到北極點,零下四十度,走到只能等飛機來接我們。那個時候我寫信給我外婆,理由很簡單、很蠢,她在我小六就去世,我覺得那地方最靠近天堂,我跟外婆說我在做什麼,我還擔心她不知道紀錄片是什麼,解釋了好久,很蠢。

我想說,可不可能有一個機會,我不要再拍運動明星,而是去拍我外婆這樣子老人的故事,回來的時候,也不知道為什麼,除了我家人支持以外,一個老人機構打電話給我,說希望來拍老人,前幾天才期待的,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拍了。那時候先拍了《被遺忘的時光》,是拍阿茲海默症,後來才拍《青春啦啦隊》,也拍了作家的紀錄片《他們在島嶼寫作》林海音的部份,現在正在拍布袋戲的老師傅。

不免俗想講一下,這部片放映一年了,放映的時候常常被問,為什麼找丁爺爺講成語。我一定要說,他非常愛講,當初我在田野調查的時候,我安排每個人15分鐘,我問丁爺爺,你為什麼要跳啦啦隊,他跟我說,我想跟年輕人「並駕齊驅」,然後就沒了,突然間場面好冷,才講了一分鐘,還剩14分鐘,有點尷尬,我只好跟丁爺爺說,好久沒有聽人家這麼精準的講成語了,丁爺爺竟然會錯意,以為我喜歡聽成語。之後每一次拍片完,丁爺爺就會飄過來,告訴我們說:「我今天準備了兩則。」

因為是老人家的意思,我們雖然拍完都很餓了,也只好請攝影師再把攝影機器架起來,而且他還會拿出大字報,是他自己準備的,他就盯著看,邊講他準備的成語。本來我們想應付就算了,結果越拍越有趣。丁爺爺太可愛了,不只跳啦啦隊,還背負國語文教學責任!

當然,有快樂的時刻也有悲傷的時刻。美子本來被設定為角色之一,拍到後來才知道她生病了,知道狀況不好,才沒有跟下去拍。世運會前她突然出現,我們都不知道,製片、老師、她的姐妹淘都不知道,她已經癌末了,還是堅持來幫大家加油,但反而是姐妹淘在幫他加油,其實當時我很生氣,因為都沒有年輕人幫忙打氣。剪接時期,美子去世了,在告別式上,我們特地給奶奶減了一段影片,是電影裡沒有的,我才稍微有點理解為什麼美子奶奶會去看世運彩排,她是來說再見的。當時在剪輯台前,我是很激動的。

影片完成之後就要上映,但上映沒那麼順利,這部片2009年就剪完,到了2010才上映,因為一直找不到管道,它是紀錄片,主題又是老人,不是俊男美女,又牽扯到一些疾病,其實並不容易,直到有一次聯合勸募邀我去演講,講關於小人物,我趁機放了片子,接下來就跟小人物沒關了,都在討論影片。之後上映,成績還不差,那週輸給了《關雲長》,但贏了《倩女幽魂》,我還蠻滿意的,輸給神、但贏了鬼!也幫聯合勸募做到一些效應。

首映會在台北,片商覺得這種片只有在台北才有人看,但製片堅持要到高雄播。電影公司說他們有作大遠百威秀,他跟我說票賣得很好,還賣超過,三個廳都不夠坐,我說不相信,他跟我說總共賣了一萬兩千張,我說太誇張了,搞不好是那種有人買票但沒人去看。結果,我們把巨蛋租下來,看到新搭的十二公尺的銀幕,非常感動,這些高雄鄉親來支持,來看他們的阿公阿嬤,我激動到快講不出來,如果要選里長,我應該會當選吧(笑)。高雄的觀眾情緒比台北更劇烈,因為是他們在地的故事。影片最後老奶奶飄到前面來,現場再表演一次啦啦隊,雖然暗暗的,阿嬤拿起彩球,非常漂亮地轉身,觀眾看到竟然都站起來了,一直拍手,那六分鐘掌聲都沒停過!阿嬤緊緊握住我的手,說她一輩子覺得自己是平凡的歐巴桑,但這過程之後,她意識到自己是不平凡的。我們拍片都是在某些時刻才明白我們在做什麼。

映後座談

Q1 觀眾:和《被遺忘的時光》一樣,可以聽見長輩的聲音,這是蠻感人的。我想請教你,像邢莊奶奶和丁爺爺看起來是表演欲比較好的、很外向,但你拍片的過程中是不是會遇到其他比較內向的長輩,面對鏡頭不太能發揮,要怎麼誘發他們在鏡頭前講話?

楊力州:你這問題蠻難的

主持人:舉一個例子呢?

A1 楊力州:常有人問我都怎麼選你的被攝者,有時候反而該說,我們攝影機是被被攝者選的。一個群體如果有一個表達能力比較好的,我們就會漂移過去,這是拍記錄片都會遇到的,對我而言我都會把每一個人都放進來。他們會害羞,跟老人或年輕人沒有關係,我的答案很簡單,你拍的夠久,他們會漸漸對攝影機比較沒有防衛,但是當他們對攝影機失去防衛能力時,你就必須要更有能力去保護他們。有一個朋友跟我聊過這個話題,他不滿意我的答案,結果後來回家了,突然打電話跟我說,我知道為什麼了,因為你長得非常平凡,一點特色都沒有,所以很適合去拍紀錄片。

主持人:所以劉德華不能拍紀錄片啊。

楊力州:因為我實在太平凡了,他們可以面對我,這種情況、那種情況就會跑出來。我還會帶小筆記本,沒拍到怎麼辦?我就先記下來,可能等一個月之後,timing對了再拍,如果你第二天就跑去拍,他會說:「這我昨天不是講過了嗎?」但每個人也不盡然相同,我記得碰過一個老伯伯,才在田野階段就帶我到他家,煮麵給我吃,講他大陸老母親的故事,一講就哭得西哩嘩啦。我好後悔怎麼沒有帶攝影機來!沒想到第二天去又聊起大陸的老母、又哭得西哩嘩啦,接下來的三十次都這樣。被攝者距離的程度是會不同,我們會因為這樣去調整。

主持人:導演客氣了,我覺得那些是信任。

Q2 觀眾:想請問導演,導演選擇題材是先有民間機構的支持,還是先找援助?我想在這時間內也會需要經濟上的幫忙,導演在做這些工作是怎麼尋求管道?有興趣的人想做這些事,要怎麼去堅持卻又能保有金錢的援助? 

A2 楊力州如果還在門外徘徊,紀錄片這個領域,我建議不要進來。以最近這幾部老人影片,有社福團體、基金會的資金幫我們,其實很多團體窮到鬼都會怕,還要再幫我們是很不容易的。還會去申請國片輔導金,那時不好申請,主要都是針對劇情片、商業片去補助,我想說去碰碰運氣,沒想到就中了,很感謝評審,讓我把《被遺忘的時光》做完。

《青春啦啦隊》是自主的,因為《被遺忘的時光》拍的是生病的老人,但老人也有健康的,所以想去拍。會決定在高雄也有個原因,因為同事是高雄人,他給我dvd,影片距離很遠拍攝,我根本沒辦法相信那些是老人家在跳舞!

初期很辛苦,拍到一半,高雄他們有補助,因為影片九成以上是在高雄拍攝,拿不到台北的補助,就到高雄申請。但剛剛提到做完影片,又要數百萬去做上映,我的確想要去找政府幫助,去找了國民健康局,它在台中,結果接電話的小姐不大想理我,雖然她很客氣,她跟我說,我們的主管業務沒有拍電影,我跟他說可是我們電影已經拍完了,她最後有點被我煩到,只好說:「那這位先生,你先壓一千份dvd,放在我們櫃檯,讓人自由索取。」我心想不如把《青春啦啦隊》送給他們算了,他們也不要。一直到碰到聯合勸募,但他們很仔細,不會拿捐款人的錢來給我們,都是以sponsor贊助商給的錢,後來電影的總收不錯,就把錢給他們為老人服務。

主持人:因為時間的關係,今天就先到這裡。感謝導演!

 《青春啦啦隊》影片介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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