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:2012/07/08(日)13:00
地點:真善美藍廳
出席:洪榮良(導演)
紀錄:王顥燁/ 攝影:陳嬿守
映後座談
主持人:各位觀眾大家午安,感謝大家今天來看我們的紀錄片《阿爸》,電影導演洪榮良已經來到現場,再以熱烈的掌聲邀請我們的導演到台上來。
洪榮良:主持人好,各位觀眾大好,我是洪榮良。
主持人:今天謝謝大家,我們先跟在場,尤其有些比較年輕的觀眾,看完紀錄片就知道,其實導演就是洪一峰的公子,先請導演跟大家聊一下,也恭喜你入圍這次台北電影節的最佳紀錄片。
洪榮良:謝謝,這次非常榮幸可以入圍2012台北電影節的最佳紀錄片,其實片子去年10/21已經上映,看到很多觀眾來觀看非常開心,尤其各個年齡成都有,那還喜歡電影嗎?特別介紹我的好朋友特別從澳洲回來,他的片子也入圍坎城影展,奧圖導演還有他的家人也來到現場。謝謝!那我今天有帶了一些小小的獎品,好像長輩在這邊也蠻多的,有沒有子女陪父親來的,請舉手一下。
主持人:導演很貼心準備了這次《阿爸》的簽名海報。阿母也送一下好了。
洪榮良:我先簡單介紹一下,這部片總長94分鐘,大概把寶島歌王也就是我的父親,一生84歲的光陰故事都講述出來,原來片名叫做《思慕的人》,我想拍出上一代和我們這一代共同思念的人,洪一峰,我在前年在寫電影劇本,那時候正巧跟爸爸約定好要辦一場演唱會,因為爸爸生病了,上帝太愛他就把他接到天下,那我們要履行跟爸爸的約定,所以我們三兄弟還是在台北小巨蛋舉辦演唱會。演唱會來了許多歌手像阿妹、五月天全來了,我們覺得好特別,為什麼爸爸的歌到現在年輕的、老一輩都很喜歡,所以從那時候有了這個演唱會後我就開始寫電影劇本,我想用現在的年輕人知道的語言來寫爸爸的故事,但是故事寫到一半,我覺得思慕的人好像不夠強,我覺得比較令我感動的是「阿爸」裡面的父子親情。
因為在這個光鮮亮麗的演藝家庭中,出了兩代歌王,那我們三兄弟也都是在演藝圈裡工作,尤其是爸爸跟我們之間有不為人知的過去,更特別的是為什麼破鏡又會重圓,如果把洪一峰、洪榮宏跟我們拿掉,把它拿到好萊塢去拍也是很精彩的劇情片,所以我就希望用這樣的方式去講述爸爸的一生,很多人看了以後覺得不是只是在講我們的阿爸,也是在講各位在座的阿爸,因為父子親情的議題比較少在華人世界被提起,但爸爸就像一座山一樣,他對我們的感情和我們對他的感情,非常濃烈的,所以我們希望透過影片講述,特別是在今天不到一個月就是父親節,希望大家可以好好想一下,愛我們的父親,做為人子女的也好好對爸爸表達愛意和敬意,在這邊簡單跟大家分享,謝謝!
Q1 主持人:謝謝導演!我們等一下會開放在座觀眾提問,那在提問之前,我自己有一些問題想先跟導演討論一下,我們看到片名叫《阿爸》,英文片名叫Abba,那因為剛好我們這次台北電影節主題城市是斯德哥爾摩,也剛好放映瑞典國寶樂團ABBA的紀錄片,那剛好跟《阿爸》紀錄片英文片名是相似的,可是到底是因為台語叫《阿爸》所以就這樣拚呢?還是有什麼特殊安排?
A1 洪榮良:其實很特別,我在寫劇本時,父子親情真的非常濃烈,我想往這個方向走,那我是一個基督徒,我在翻聖經的時候,新約聖經有一段就是耶穌跪在科西馬尼園向天父禱告時,他第一句喊出來就是Abba,我嚇一跳,以色列人叫阿爸也是跟台語一樣,原來在這部片子裡面我就有兩個共同的因素,一個是音樂,一個是父子親情是沒有語言隔閡的,每一個國家對阿爸的感覺是一樣的,那剛好希伯來文就叫Abba,發音是一模一樣的,所以我就把這個英文名字當作我的主題。
主持人:所以從《思慕的人》轉到現在叫《阿爸》?
洪榮良:是。
主持人:那有沒有觀眾想要提問,或是大家在看這個片子意猶未盡的地方?大家在座我想,說實話,我們在看影片的時候,這個旋律對我們來講太熟悉,有時候不見得想得起歌名,但是音樂讓我們回到熟悉的放鬆的感覺。
Q2 (觀眾):恭喜你這個作品做的非常好,我很好其選角的部分,像扮演您父親的演員,還有小朋友,跟你們家族的人很像,當初是怎麼找的?是親戚嗎?
A2 (洪榮良):我先講最像的,就是演老三的,因為他是我的兒子,99%像啦(全場笑)。那我講第二像的,是林俊吉,演洪一峰年輕的時候。那時候我們在選角,發覺壓力很大,因為都快開拍的,我演員還出不來,那當然一開始是從演員界去找,我完全找不到,那時候我心裡就突然有個想法,因為爸爸唱歌很多人都想去模仿他,哥哥也一樣,因為他們唱歌非常有特色,我找一般的演員,如果他很會演的話,叫他站在台上他不會唱歌,我就沒有辦法讓他及格,所以站上去有沒有大將之風是很重要的,所以我就開始去挑那些喜歡模仿洪榮宏、喜歡模仿洪一峰的人,那當然也找過康康,但是康康太肥了,不適合,那我開始注意到林俊吉,他也是台南人,很喜歡模仿洪榮宏,知名度可能大家不是那麼耳熟能詳,那對電影反而有幫助,如果他是某某人的話,你很難跳脫他,我們就找了他來。
他自己也很用功很用心,我們就讓他看了《舊情綿綿》的老電影,看了爸爸的資料,不斷地去聽黑膠唱片,他說他晚上做夢都會夢到我爸這樣,那我說差不多快進去了(全場笑),演出還真的蠻像的,我們跟爸爸年輕的照片一比就很像。老大是叫林洧鋌,他本身是一個小歌王,有參加歌唱比賽,有得冠軍,我也是從歌唱比賽不斷的去聽,可是因為現在小朋友有太多老師教他們,比較匠氣一點,唱台語一定要有哭聲,可是這個小朋友唱歌沒有,我就很喜歡他單純的聲音,因為當時洪榮宏我爸爸在教他發聲練習時,原則上還是比較正統的聲樂去唱,並不是大家傳統中想像台語歌一定要有哭腔。所以我覺得這個小孩子的聲音和氣質都蠻特別。裡面他第一次登台,其實有三分之二到一半的歌聲是林洧鋌的歌聲,我把它Mix(混聲)大概三、四十年前洪榮宏的歌聲,其實大家很難辨別,因為他們聲音的特質還蠻像的。
Q3 (主持人):謝謝!還有其他觀眾有問題嗎?大家想一下,我這邊還有問題請教,像紀錄片把畫面剪輯在一起,我們發現這部片裡面有用到動畫,也有把洪一峰老師剪進電影,那這些材料蒐集或過程中,你覺得有沒有比較難忘或比較難的地方?
A3 (洪榮良):我覺得比較難忘的地方是我們在蒐集爸爸的聲音的部分,因為我們做了大概一年的口述歷史,那個時候爸爸的聲音大概是八十幾歲的聲音,比較老一點點,但他的記憶,因為人的記憶都是片斷性的,其實越老忘得越多,記得越前面的事情,中間有些重要的忘記了,那當我們在剪第一次上台的時候這個場景,其實洪榮宏小時候的question(疑問)一定是爸爸為什麼要犧牲我的童年?為什麼要跟他穿一樣的衣服,特別是比如說拉高音要拉到觀眾拍手,這個都是小時候不明白的事情,但是我們去對照,等到爸爸年長一點,雖然他沒有去解釋為什麼要訓練宏榮、訓練我,但是到整個電影結束,我們才知道原來爸爸要把這個傳承下去,不能讓台語歌不見,這是他當時的動機。
那他之前開始出來在台灣社會開始寫歌的時候,其實民風是蠻樸實的,甚至覺得唱歌是一個戲子,是出來跟人家討錢的,所以他的家人也不讓他出來,但是他有一個心志是我要為這片土地寫一些屬於我們的歌,所以當他在寫的時候,他的心智是這樣,那我們小孩出來給他一個很大的希望,台語歌有傳承的人,但是我們在找類似這樣的OS時找不到,我去翻箱倒櫃找到大概二十年前的錄音帶,從錄音帶我找到這個vocal,「我看到觀眾在鼓掌,我就感覺到台語歌有希望了,希望繼續唱下去」(台語),我覺得這句話是經典,剛好我去找到二十幾年前的聲音,再去跟爸爸八十幾歲的聲音剪在一起,畢竟講話的速度跟tempo不太一樣,我們用了一些科技的聲音去balance一樣,所以大家聽不會聽那麼明顯,但是我從中間發覺,我在做這部電影,好像就是一片一片的拼圖,把爸爸整個歌唱的藍圖和他對我們的愛拼湊出來,我覺得對我來講也是學習非常多的一個機會。
Q4 (主持人):我想了解一下,當今天在場的觀眾,其實一起分享的是洪一峰先生公眾的形象,影片到中後段,其實我們看到大家集體印象對洪先生的形象,轉化成身為一個他身為父親在三個兒子眼中,我想請問為什麼女兒的角色在影片中出現那麼少?因為當哥哥的確是台前工作人員,然後下面兩個弟弟感覺上都比較往後退的時候,我發現姊妹好像退到更後面,這是我看影片蠻好奇的地方。
A4 (洪榮良):我先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家庭的成員,很多也有點複雜。我們家這邊,同樣是媽媽生的是洪榮宏、二姊,現在嫁到日本,三哥是洪敬堯,是編曲家,我是老四、我是老么, 那爸爸之後那個家庭是有三個妹妹,剛剛影片裡在唱《愛常常喜樂》時三個妹妹都有出來,其實真的要跟我們家的姊妹們說聲抱歉,因為我那時候在想說我到底是要用全知的角色來講這個家庭,還是要用哥哥的第一人稱來講?到最後是決定要用哥哥的第一人稱來講,其實裡面的information相當多,我們洪爸爸個人演藝生活的部分,也有講到他家庭的部分,也有講到一小段媽媽的部分,然後是三兄弟對爸爸的思念,我覺得人物角色有點多,尤其是有用動畫去詮釋當時爸爸怎麼出來,怎麼對洪榮宏的教育,裡面有一場非常精彩的演唱會穿插在裡面,所以那個故事線太多了,為了讓大家不要搞得太亂,所以幾乎都用三兄弟來做第一人稱在講爸爸,所以姊姊跟妹妹稍微被忽略,今天回去打電話跟他們道歉一下。
Q5 (主持人):剛剛導演講到演唱會的部分,其實大家很難想像紀錄片是可以這麼流暢跟賞心悅目,因為他有太多洪一峰老師很好的作品,透過當代的手法去詮釋它,那這些畫面紀錄也非常好,整個鑲嵌在紀錄片裡,比較想了解說,當初在做演唱會時就知道要把畫面整理下來放到紀錄片嗎?
A5 (洪榮良):剛好我也是整場演唱會的導演,所以我自己比較有利的是我可以把電影跟演唱會的rundown(流程)做一個mix(混合),所以包括大家看到在淡水河畔,鄭日清在那邊搖搖搖,進入演唱會的影片,其實大概在這之前怎麼進怎麼出的橋段都有了,但是沒有辦法去控制的是這些老人家自然流露的情感,我覺得他的表演,在小巨蛋裡,掌聲都比阿妹的還大聲,老人家寶刀未老,談到他所喜愛的歌,所被燃起的精神是我們自己都被嚇一跳的,就是說我們可以從爸爸他們那一輩的老人家,看到他們這麼熱愛這片土地,為這片土地寫歌,他們出的那個心…因為現在流行樂講真的,多半有商業的調整,當時沒有,當時就是我出來,我要唱歌給人家聽,我拿到一把吉他,我就苦練三天,第四天我就出去表演給大家聽,爸爸的心志是這樣,所以我在裡面就想把以前的人怎麼去走出歷史去詮釋出來。包括在演唱會有些橋段,包括我去訪問紀露霞紀阿姨,去到復古的錄音室的那個氛圍,也希望帶領大家,有經歷那個時代,有經歷radio、黑白電影的那個時代,大家也進到那個時光隧道。
Q6 (主持人):那剛剛我們在紀錄片裡有看到洪老師早期的版權是賣斷的方式,所以在我們這麼多歌曲穿插的情況之下,在蒐集材料的版權上有沒有什麼困難?
A6 (洪榮良):真的有困難,但解釋一下,賣斷是現在才賣斷,在當時大概是40,50年代像《思慕的人》這些歌曲都做出來了,只是分別在電台發表,那先有radio後才有唱片,所以等到50,60年代時唱片公司才開始蒐集這些唱片去賣,那時也沒有所謂版權的概念,在大概快70年代時有些商人從國外得知,老美跟日本已經開始有版權制度。那他們的用意是希望把這些佔為自己的財產,所以他們開始有計劃的請這些有名的詞曲創作人,請他們簽斷全球的版權。我爸的例子時,大概70到80年代,台語歌真的完全沒落了,那他們問洪老師,你要不要出一張唱片?那我幫你做一張唱片很好很好,但現在內政部規定你就是要簽這張,那他不疑有他,就簽了一個全世界的版權讓渡書,一讓渡出去就等於這些孩子是別人的了,我們在拍這部電影還要跟唱片公司要版權。雖然我們前面都是在做文化教育、基金會這樣,但他開始特別說明下次要開始算錢了。
主持人:我們在片尾有看到,《阿爸》在去年正式上映時,票房收益是全歸洪一峰基金會。
洪榮良:是,我們幫他成立基金會,也希望不只是洪爸爸,我們那時候幫他拍了這部電影,然後也有出了《戀花》專輯,做了一系列的活動,希望大家對於台灣這個年代的東西可以好好把它保存起來,洪爸爸只是拋磚引玉,我覺得有原創者的東西需要要被留下來,或是他們沒有像我們家有三兄弟這樣的後帶去保存,但我們很願意將台灣當代這些原創者的東西,透過影像、文字去把它留下來,以後我們的子子孫孫都知道我們是怎麼來的。
Q7 (主持人):我們剛剛有講到觀眾預計進場會看到洪老師,想不到我們影片中後段轉化成一個父親的角色,但因為紀錄片作者是要跟題目保持一定的關聯也要有一定的抽離,所以當導演在整理這些資料,對象是父親時,尤其是後期因為疾病的關係,我覺得我們觀眾看都會覺得很辛苦,那不知道導演在整理這些前後期的資料,其實這部分是一個很難…就是說不是技法上的問題,但是情感上有比較困難的部分?
A7 (洪榮良):沒錯,我覺得對我來講是非常挑戰的,尤其面對家裡的成員多半是演藝人員,還蠻排斥把家裡的私密講出來。但是我發覺這個故事的大前提是,回歸到影片最後的兩排字,「願父親的心轉向兒女,願兒女的心轉向父親」,那我們家就是有一個那麼奇妙的故事,本來是一個家庭變兩個家庭,永遠會永遠懷恨在心的,沒想到我們家三兄弟在生命的成長當中,也一直在我跟爸爸的不一樣,為什麼我跟爸爸要這樣,尤其是老大,他因為唱了《孤兒淚》,唱著唱著就變成了孤兒,他成長時候對爸爸有很多怨堵,老二成長的時候好像是隱形人的心態,從小在外婆家,但是被接回來老想回外婆家,最後用西洋音樂和國語音樂去抗衡說我不是台語世家的小孩。
我是從渴望爸爸、思慕爸爸到沒有爸爸也好的這個過程,但是到最後都是因為媽媽在信仰中認識到耶穌基督,媽媽因著她的禱告居然願意原諒爸爸,這是我們想像不到、無法理解的事情,但對於媽媽來說,她竟然心中最大的那一顆石頭,那顆石頭可能是怨恨是埋怨,她自己扛了好久,看到媽媽那時候印象中我們其實都很不忍,但這好像沒有解,就是這樣,親戚、哥哥們都陪著媽媽一起怨恨爸爸,沒想到媽媽把這塊石頭放下來,不只把石頭放下,還勸我們小孩要跟爸爸和好,所以大概在這經歷二十年到三十年的時間,我們三兄弟都是在信仰當中,自己被福音、被神的愛改變,我們才有能力再去找老年的爸爸。
那在找老年的爸爸這段很短的時間,三年到四年的時間,我卻能照顧爸爸、跟爸爸聊天、恢復關係,去照顧他,就彷彿回到嬰兒時代爸爸在照顧我們一樣,所以你要說我拍這部電影之前,對爸爸的印象是爸爸離開我,我很孤單,我是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小孩的陰影,沒想到拍這部電影,我們因著福音跟爸爸改善關係,我確實想起爸爸小時候對我很好的那一面,他愛我和呵護我的那一面,這是我從來沒想到的,我才發覺拍這部片我要講的是一個DNA的關係,而不是因為環境、因為怨恨的關係,我們是身上就有爸爸的血液,好像每一個人看到的反射都不一樣,爸爸再怎麼壞,親人再怎麼壞都是我們的親人。回到家,打電話給爸爸,打通電話給爸爸、給媽媽,我覺得那個是家庭最基本的需要,我把這個最基本的這個感情放在這部電影裡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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